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欲登瓊樓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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欲登瓊樓(3)

看清易玦的臉之後, 金公子怔楞一瞬,隨即側身向姐姐介紹道:“姐,這就是在山上救我一命的易道友, 如果不是她仗義出手相助,您說不定就見不著我了!”

“說起來也巧,這位易道友同樣是刀法絕頂的刀修,只見她一拔刀, 謔——那可是白虹貫日,地動山搖, 那個怪物立即節節敗退, 連連討饒……”

金公子說著說著, 完全沈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, 添油加醋地吹噓起來, 簡直兩眼放光, 說到興頭上時, 還伸手在半空中比劃起來。

金一首竟也沒有打斷他越說越離譜的描述, 反倒是饒有興致地旁觀,甚至在話語停頓間恰合時宜地應和幾聲。

——如果被如此誇張形容的不是我,那我也會展顏一笑的。

易玦如是想。

略帶尷尬地扯了扯嘴角, 她頭一次體會到想笑又笑不出來、羞赧與歡快並存的感覺。

易玦算是明白, 為何在一t眾各有所長的兄弟姐妹中,金一首會親近胸無點墨的金歲安了。

放著這麽一個活寶在面前,縱然遇事他是幫不上什麽忙, 但他平日裏扮醜作怪、逢迎逗趣給金一首帶來的樂趣, 本身也是一種價值。

正如她穿越前所知的許多帝王, 手下最必不可少的定是有真材實料的肱股之臣,但在繁忙公務之餘難免寵幸弄臣以解悶。

“當然, ”金歲安腆著臉湊近長姐,討好般說,“在我心目中,最厲害、最高大的還是姐姐您。”

不置可否地笑笑,金一首沒有理睬金歲安的話,擡起一雙彎起笑意的眼眸,望向易玦:“多謝易道友出手相助了,日後如果有什麽幫的上忙的,金某必定竭盡所能。”

“道友客氣了。”

易玦註意到,對方所承諾的僅僅是她個人會提供幫助,半字未提及金家。

看來,她猜測的沒錯,這位金公子在他長姐心中的地位遠遠不夠——或許,他在家族中的定位也不過是一個閑人罷了。

金一首親近他,就像是對待隨性散養的貓,偶爾可以逗弄賞玩,甚至能縱容它撓幾下爪子,卻不會做到為它千金散盡的地步。

“易道友也是刀修啊。”金一首若有所思,從嗓子裏溢出模糊的感嘆。

盡管一直笑著,但她的眼眸總是淡漠深邃的,唯獨在視線落至易玦的長刀上時,目光於剎那間猶如點燃的紛飛火星,溫度近乎灼熱。金一首似乎只是隨口提到:“我看你不像是邀月宮弟子,這次前來,是為了參加九宗奪魁麽?”

“是。”

在簡潔的回應之後,易玦做出了一個超乎金一首預料的舉動——她沒有和絕大多數散修一樣,在仙族之長、同輩天驕面前流露出或敬畏、或仰慕、或怯懦的神色,也沒有繼續謙遜地低眉斂目,而是平靜地擡眸,毫不畏縮地與她對視。

清風浮動樹梢,投下斑駁光影,金一首視線中驀地撞入一雙點漆般的眼睛,異常平和,異常沈靜,深處似有伏流暗湧。

“想必金道友也會參加吧?”易玦向她笑了笑,神色從容,“一首一首,如你這般的人物,應該是會沖著魁首之位來的。”

她語氣平常,初聽像是純粹的詢問,但金一首卻敏銳地從中察覺出了戰意。

這讓金一首氣息微頓,眼神不免變得詫異。

她觀其外表和氣質,本以為易玦會是溫和圓融,端正方雅,為人處世滴水不漏的類型——不會出錯,但也很無趣。

這種人的刀法或許是精湛的,每一個動作都經過千萬遍的預演,堪稱爐火純青;但招式往往少一分靈巧變化,透出按部就班的呆板,刀勢也缺少一些以命相搏的殺伐果斷。

金一首面對過許多這類對手。

起初,他們或許配與她站在同一高度,旗鼓相當地較量,但一旦讓她熟悉了對手的出招手段,她就總能不費吹灰之力地見招拆招、贏得勝利。

熟悉、解析、制敵。

這是金一首貫來擅長做的。

萬萬沒想到,易玦和她想象中的模樣不同,那副溫潤守禮的皮囊下,倒是有幾分出人意料的血性。

眼前淡然微笑的散修,讓金一首不禁聯想到,她曾游歷至山水盡頭時見到的北域冰原。

那極北之地遍布著無數蟄伏於萬頃冰面下的暗流,若是剖開平和冷靜的表層冰面,就能聽到潮水激蕩湧動、水滴冰碎之聲,叫人行走在冰面上時,不得不小心、再小心,生怕一腳不慎,墜入冰窟中。

在她看來,此刻的易玦正如平滑如鏡,綿延千裏的冰原,是平靜祥和的,不動聲色的——但同樣也是危險的。

短暫的驚詫之後,一陣混合著戰栗的興奮從心臟灌入四肢,令金一首向來平穩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顫了顫。

風自兩人之間穿梭而過,緩緩吹動金一首鬢角的碎發,一如她並不平靜的內心。

霎時間,她幾乎要產生立即拔刀的沖動。

然而,金一首很快抑制住棋逢對手的激動,將那向兩頰上湧的熱意一並咬牙咽下,只是端詳易玦的目光愈發謹慎,仍笑道:“當然。自八歲拿起刀的那一刻起,我從來都是第一,從不屈居人下——這次九宗奪魁,自然也一樣。”

奪魁一事,在她嘴裏顯得如此理所當然、平平常常,似乎她全然不覺得這是什麽狂妄之語。

九宗群英在她眼裏,也不過是半數庸才。

“常言道,相見即是緣。若道友有閑暇和興致,可以前往問天峰附近的飛舟找我,一同論道,”面上維持著風度翩翩,金一首委婉道,“我很期待與你交手。”

察覺到對方的誠意,易玦自然是禮貌應下。

與金氏姐弟分別後,易玦繼續在邀月宮秘境中閑逛了一會兒,隨後就開始尋找住處,打算安頓下來。

因為開山老祖萬年前的一句“凡求道者,吾皆容之”,邀月宮特地為前來求學交流的散修們開辟了一座浮島,名為“臥霞”,以提供休養生息之地。

臥霞峰相當於外界城池裏的客棧,散修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和靈石寶藏積攢底蘊,從甲、乙、丙、丁四種等級的洞府中選擇。

其中甲等洞府環境最為清幽,獨棟獨居,還配有專屬的會客室、茶室、靈池溫泉等,但要價也最為昂貴,非一般修士能長期承擔的。

斟酌再三,易玦覺得租住甲等的用處不大,她不求奢華享樂,更沒有會客的需求,只希望在準備九宗奪魁的兩個月裏有安寢之地,於是便掏靈石預付了乙等洞府的兩個月租金。

“承蒙惠顧,祝道友在邀月宮內論道順利,生活愉快。”

值班弟子從一格抽屜裏取出印章,印在易玦手背上,頓時華光湧現,隱隱勾勒出幾節青竹的圖紋,又很快隱匿。

只聽值班弟子笑意盈盈地介紹說:“您的住處為聆竹小榭,將靈氣輸入洞府印痕,它會為您指路的。”

“臥霞峰路徑繁多,唯有持有特定印痕,才能前往相對應的洞府。如果您希望友人也可以自由前往,出入您的洞府,可以用靈力描摹印痕,進行贈予。”

“不過,”值班弟子神色微肅,加重語氣,“贈予印痕請慎重。註意保護您的個人隱私與財物安全。”

不自覺地撫上手背,易玦笑著點了點頭:“我明白,謝謝提醒。”

或許是看易玦面善,值班弟子臉上原本客氣疏離的笑容變得真實幾分,她猶豫片刻,壓低聲音說道:“聆竹小榭附近有幾座甲等洞府,其中的蓮華居還是被某位前輩長期盤下的。”

“你在附近走動,最好註意一些,不要招惹到麻煩。”

連連道謝後,易玦正式踏上臥霞峰。

手背上的青竹印痕微微發熱,在她面前,那些如瘋長的藤蔓一般、向四面八方分叉延伸的道路瞬間歸一,只餘一條通向聆竹小榭的小徑。

漫步在蜿蜒曲折的小徑上,兩旁竹林幽深,遙遙望去不見盡頭,如同一道披掛在山野間的朦朧綠紗,清雅而寫意。

竹葉隨著清風的撫弄搖曳生姿,送來陣陣涼爽的竹香,縈繞在易玦身側,沁人心脾。

——很適合冥想悟道。

這是易玦腦海裏第一個迸濺出的念頭。

之後的幾天,她就過上了頗為清閑自在的日子,日日盤坐在小榭附近的竹林裏,聽著竹葉拍打、灑落之聲,領悟刀法。

如今易玦對靈力和刀刃的控制已接近至臻之境,盡管她時常在林中舞刀,也能做到悄無聲息,每一刀都恰恰精巧地避過青竹而動,如行雲流水,沒有擊落任何一片竹葉。

在竹香清風中,日子距離九宗奪魁愈發近了。

用傀儡擊敗了那麽多敵人,易玦不禁感到好奇,從頭開始修煉的本體能夠達到何種高度。

……

秘境之外的邀月城中,此刻正是夜深人靜時。

打更聲已過三聲,然而在城郊一座陳舊的廟宇裏,卻有一位意外的來客造訪。

腦袋滾圓的小和尚揉著惺忪睡眼,“嘎吱”一聲推開紅漆斑駁的大門,探出半個腦袋,聲音因陣陣困意而拉長:“是——是哪位施主,前來何事?”

“寺院裏的各位僧侶大師們已經歇息了,若是並無要事,明日一早再來吧。”

門後的來客披著深色鬥篷,寬大的帽檐低垂,正正好遮住了面容。

小和尚看不清來者的臉,只聽見自鬥篷下,傳來微沈而動聽的聲音,如潺潺清泉流淌過耳畔:“前些日子,你們廟宇應該接納了一位新僧人。”

“請麻煩你t幫我轉告他,‘我是邊遲月故人’,他聽見後會來見我的。”

“哦哦,好……”小和尚摸著墻,迷迷瞪瞪地往回走了幾步,腦子仍然不是很清醒。

忽然,一縷冰涼的夜風襲來,向他敞開一條縫的衣襟裏鉆,凍得他一個激靈。

等等、等等。

邊遲月?

……那不是魔君的名諱嗎?!

小和尚瞬間嚇醒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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